在劫“男”逃的前列腺癌

每一位男性，应该都希望自己的前列腺健康无恙。因为前列腺不仅与排尿功能息息相关，其分泌的前列腺液更是精液的重要成分，可以保护并延长精子的活力。

在铺盖地的健康信息洗脑之下，前列腺炎、前列腺增生的各种症状，你我都能倒背如流了。比如：发烧寒战会阴痛，尿频尿急尿潴留。当然还有性功能障碍，这也是午夜广播节目的保留项目。

然而，今天我们要说的是，让男人更加恐慌的前列腺癌。

这种癌症，早期通常难以察觉。后期则会出现排尿困难、尿血、背部疼痛以及骨盆疼痛等症状。癌细胞还可能侵袭至膀胱、精囊，甚至发生远端转移，最糟糕的结果当然是“腺毁人亡”。

我们来看一下数据：根据世界卫生组织年报（GLOBACAN）2020 年的统计，前列腺癌已成为欧美男性第一恶性肿瘤，其中北美地区发病率持续多年第一。

在我国，前列腺癌发病率数据也在飙升，已位居男性癌症发病率第六位。

千里之堤毁于蚁穴。老祖宗的智慧告诉我们，早发现、早治疗必然更好，这是不容质疑的智慧。那么，有一天如果科学家发明一种快速、简便的方法，能够早早查出前列腺癌，可就是“性”和”命”的福音了。

因此，当你听说有人要把手指伸进你的肛门，隔着大肠壁轻抚你敏感的前列腺，请不要过于惊愕。对，我们在说的是肛门指检，不是什么奇怪的东西。

更可喜的是，科学家发明了一种更好方法，只需“一滴血”，就可以发现前列腺癌。这个神器就是所谓的前列腺特异抗原“PSA”（Prostate Specific Antigen），这种物质广泛存在于前列腺液、精液、血液和前列腺组织中。

早在 1980 年，美国国家癌症研究所资助的一项研究就发现，前列腺癌患者的血液中 PSA 浓度比正常人高很多，于是PSA便成了一种很好的前列腺癌标记物。1994 年，美国 FDA 正式批准 PSA 用于前列腺癌筛查，使其成为一个常见的检查项目。

顺带一提，PSA 还有一个用途，就是鉴定强奸案中的精液残留。

故事讲到这里，似乎就是一个典型的、医学进步促进人类福祉的圆满结局，无数男性的前列腺得到了挽救。然而，科学最爱的就是转身给我们几个大耳刮子。

后面的故事是这样反转的。

由于 PSA 可以很容易地把没有任何症状的前列腺癌病人挑出来，美国前列腺癌患者的数量忽然就翻了倍——或者说，被告知自己患癌的男性增加了一倍。很多引入 PSA 筛查的地区，在五年左右的时间内都会迎来前列腺癌新发病例的高峰。

同样，基于早发现早治疗的原则，不少病患选择了永绝后患——引刀成一快，毅然切除了自己的前列腺。比如在 2011 年美国新诊断出前列腺癌患者 24 万，其中 54% 也就是 13 万人都选择了彻底切除前列腺。

慢着，这样就切了，会不会有些草率？

我们怎么知道这样一切是有用的？什么叫有用？这些癌症没有症状，你根本不知道它的存在，未来几年甚至几十年可能都不会招惹任何麻烦，切不切又有什么区别呢？重要的是，切了能活得更长吗？这就问到了问题的关键。

就像高血脂，病人压根没任何感觉，降血脂治疗只是为了降低未来心脑血管病的风险。但真的能吗？回答这个问题，可算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，有很多方法。

但是，医学科学家们知道最可靠的方法——没有之一，是随机对照临床试验（RCT）。比如，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新冠病毒疫苗，有没有预防新冠的效果？谁说了都不算，必须经过三期临床试验的考验，过关了才算数。

回到前列腺癌。很可惜，2018 年，《英国医学杂志》（The BMJ）发表了一项总结了5个大型随机对照临床试验，涉及72万人的研究结果，发现，前列腺癌早诊断早治疗仅能把前列腺癌的死亡率降低不到千分之一，而对总死亡没任何影响。

这不是说我们不能提前发现癌症，而是对提前发现的癌症我们还不能有效地治疗。例如，2017 年在《新英格兰医学杂志》上发表的一个针对 731 名患者历时 20 年的随机对照试验，结论是，早筛发现前列腺癌后，全切组和观察组的死亡率相差无几，不存在统计学意义上的显著性。

这个研究说明，切不切，没有什么本质区别，对病人寿命几乎没有影响。

为什么呢？前面已经说了这个道理：治疗能力必须要跟得上诊断的能力，否则早发现了，但是不能提供有效的治疗来延长病人寿命，这样的“发现”是没有什么实质用处的。

总之，这个搅动全世界男人前列腺几十年的巨大进步，最后竟然没有什么用！理解这一点，还需我们对癌症有更全面、更深入地了解。

首先，癌症也不是一天“建”成的，而是在人体内部从无到有，从小到大，慢慢成长起来的。这些初生的小癌症在我们体内其实很多，但是很多长着长着就自己死了，或者不再长大，甚至缩小了，最后真正能长大杀人的很少。事实上，病人带着这些微小癌症，死于其他原因反而更普遍。现在看来，小癌症很多发，但看到了并不是世界末日，并没有那么可怕。

这么说真的有很多很小的前列腺癌吗？科学家研究意外死亡的男性，把他们的前列腺做成很薄很薄的切片，然后在显微镜下仔细观察，发现，微小的前列腺癌多得令人吃惊。

比如一项美国的研究表明，20 到 29 岁的男性里 8% 有前列腺癌；随着年龄增长，在 70-79 岁年龄段，已经有 83% 的人患有前列腺癌。

这就是说，只要你是男人，只要你活得够久，大概率都会得前列腺癌。

其实，前列腺癌这个病，发展非常缓慢，许多患者和正常人完全没有差别，可能携带几十年也没事，最后还是死于意外或其他疾病。相反，他们一旦做了 PSA 早期筛查，结果发现自己有癌症，担惊受怕之下一切了之，还是没法延长寿命——因为目前的治疗手段依然是非常有限的。

PSA 筛查当然是一种医学技术的进步。然而它只能提示风险，发现的并不是一个非治不可的指征。过分使用它很容易导致过度诊断和过度医疗，也就是做不必要的检查和治疗。

而这种早期微小的疾病状态在很多疾病中都可能存在，比如乳腺癌、甲状腺癌、腹主动脉瘤、肺栓塞、冠心病、中风等等，这个我们在以后的视频中还会讲到。

好了，我们知道很多人会直接跳到这里来看结论：作为潜在的患者，或潜在患者的关心者，前列腺癌，到底要不要筛查呢？

美国预防服务工作组（USPSTF）早期十分支持去筛，后来又反对。目前的建议是55-70 岁的男性，在知情之下自行决定。所谓知情就是要知道前列腺筛查的好处和负担，自行决定这四个字就暗示了这个事情可做可不做，毕竟你真的要想做，医生也不好拦着你吧。你如果能看完这支视频，其实也对这件事知情了。

即便 PSA 筛查确认是阳性，也不要觉得天塌了。很有可能你只是良性前列腺增生罢了。

总之，大家不要被午夜电台的耸动故事轻易吓住，因为一个微不足道相安无事的所谓癌症，就割了前列腺一劳永逸。不光是花钱花医保的问题，这东西一辈子一个男人就一个，割了就真没了，有可能得尿失禁后遗症，更麻烦点性福生活离你远去，都不是闹着玩的。而且你如果没有一本正版葵花宝典在手边的话，最后恐怕连讲武德的机会都再也没有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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